此人身后一道回来,准备各自回家的青壮男子也站住了,纷纷将目光投注在那女郎身上。
赵申快步走出,介绍了一番来历,然后才道:“就是不知哪一位是宋子…”
女郎她阿翁,就是那面色黝黑的汉子,沉吟了一下,这才缓缓道:“不敢当‘宋子’,若阁下要寻的是胶县宋高,那便是在下了!”
赵申惊地睁大了双眼,虽然从找过来开始就不断感到惊讶,但他也不能想到,这样一位面相衰老、粗手粗脚,和一般农夫没有任何分别的汉子会是宋高!
就他所知,当初农家许行声名鹊起时农家可是一度兴盛的!而那之后,虽然再也没有那般地出众,可也是堂堂诸子百家之一。到如今,再是式微,一个算是农家中有名人物的,也不该是这样罢?
汉以来,轻农商,受到这个政治动态的影响,本来就已经式微的农家更加衰弱,再也没有在中央级别有过出头的人物了。农家的大佬们此时都纷纷扎根乡里,要么宣传自己的政治理念,要么就做些传播农业技术,指导老百姓生产的事情。
这个宋高,据说是许行这一支农家传了几代的弟子了…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,此人在琅玡郡也算是农家的头面人物了。想想诸子百家别家的大佬是什么样的,再看看这位宋先生,实在是太不同了!
宋高请赵申进屋说话,身后还跟了两个青壮男子,介绍说是宋高的弟子。
等到两方坐定,之前的小女郎便呈上了今朝的飨食——真的非常朴素了,就是粟米菜粥而已!赵申也不什么矫情人(矫情人根本不会被派出来做这种任务),陪着宋高以及宋高弟子喝了半碗——粥挺稠的,还放了一些盐。
赵申放下陶碗,笑着道:“我家主人在东莱郡就听说宋生大名了——听说我家主人想要找农家信徒,立刻有人荐了先生!此前也有托人带信给先生,不知先生收到否?”
宋高不置可否,陶碗中的粟米粥喝尽了这才道:“是有一友人说起过此事,只不过在下何德何能?只是一个会种地的粗人罢了,能当什么用呢?”
此时的信息传递艰难,之所以第五管事要派手下的人亲自上门,原因就在这里了!如果想要通过几个信件,甚至是口信商量一个问题,那实在是太艰难了!说不定路上就因为什么事而石沉大海了!
而很多事情只要能够上门商谈,基本上就成功了一半!因为很大程度上愿意上门谈,这已经说明了诚意,而且也可以打消对方的一些顾虑。当然了,若是原本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的,那上门也是无用的。
“宋生实在过谦!就算是小子也知农事乃是国之本,您又是农家巨擘。若能得您相助,我家主人之事一定大有可为!”其实这就有些吹捧了,农家衰弱到如今的地步,说什么巨擘,拿出去也只是徒惹人笑而已。
但事情是这么个事情,难道宋高不是农家的重要人物吗?他如今在琅玡郡胶县耕种,算是得了本地一位友人的帮助吧——农家大多穷苦,就算有一些钱,也会拿来接济同门和贫苦百姓,这一点上和墨家相似,但他们比墨家更穷!所以他们有个落脚地也难,现在是在朋友的土地上耕种。
然而即便是如此落魄,他身边也跟随着十多位弟子,从这就可以看出他的声望了!一个人再落魄,只要身边还有追随者,旁人也是要高看一眼的!
宋高皱了皱眉头:“你家主人到底有何事,非要吾这般农夫相助?说实话,那般贵人的难处,实在不是在下这等小人物能解的!”
赵申笑了…他知道宋高并不是真心拒绝所以说这样的话!若是真心拒绝,这个时候应该说些更客气的话才对——然而并没有什么用,客气之后还是拒绝!
所谓嫌货才是买货人,正是因为心里有这个意思,如今才这般询问呢!不然他又何必管那位贵人为何要找他!
实际上,诸子百家,特别是那些并非显学的学派,他们都是不排斥和权贵合作的。因为但凡脑子清楚的都知道,想要自家学说由理论变为现实,在这个时代就是要和权贵合作,至于向权贵推销成功,这才有后来的事情。
孔子周游列国为的是什么,不就是寻找愿意采纳自己政见的诸侯吗?
到如今也是这个道理,各个学派的人都很乐意给权贵做门客。这有点儿类似近臣,一旦遇到机遇,很有可能就会走上快车道。
说起来如今的农家分为了两派,一派可以说是理论派,这一派的农家学徒已经不太直接参与农业生产了,表面上看他们和其他学派的士人没什么两样。他们主要是向上鼓吹重农主义,强调国家应该不违农时、以农为本等等。
这一派的问题是,脱离了实践之后显得毫无特色!对于农民、农事的关注,在其他很多学说里都是能见到的。在农家并非显学的前提下,实在没有什么竞争力。
另一派就是实践派了,这一派的人会亲自进行农业生产活动。早些年的时候他们也会四处兜售政治理念,不过到如今,差不多都放弃了,基本上只专注于研究农业生产技术,传播先进的种植经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