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。”
牢头笑道:“我老家闹饥荒,全家乞讨来京城找生路,吃过你家粥厂施的饭食。”说完,一拳打在韩一肚腹上。
那一拳力道甚重,韩一哇的一声,弯腰跪下,将胃里不多的余物全呕了出来。
牢头跟着脚踹,“我们全家靠你家活命,曾经感念得紧,你家却关了粥厂,不久我父母老婆儿女便病饿而死。”那牢头吼道:“你家富得流油,抄没家产足足有桑金五年税赋这么多,为什么不多施几日粥?你家利用穷人施粥作表面工夫,搏了好名声,便不管人死活!”
那牢头拳脚交加,把韩一打到爬不起来,缩成一团。其他狱卒本来在旁看好戏,不少人还等着接在牢头后头,体会一把痛揍昔日桑金首富家儿子的滋味,及至见头目将韩一打得不好,反倒纷纷上前劝阻。
“拦我作啥?”牢头怒道:“平日有富家子弟收监,你们从不手软,轮到格尔斡家的王八羔子,就心疼了?”
狱卒忙道:“头儿,您别说笑,谁心疼反贼来着?教人听了当真可不得了,没准将咱们打成同党。”
另一个狱卒道:“头儿,天地良心,牢里一班贼囚根子教大伙儿打得死的死,残的残,谁心疼过谁?”
牢头道:“既不心疼,别拦我报仇!”
狱卒陪笑,“不是,头儿,您是这牢里的头目,您想动哪个贼囚根子,兄弟们不敢有二话。可这王八羔子不同旁的王八羔子,他是钦命要犯,上头没特别交代,就得按规矩,让他死在法场刑台上。他若死在牢里,咱们没法交代,也担不起干系。”
牢头道:“打几下,死不了!”
“您老人家武功不一般,一个不慎动真格,寻常人哪吃得住?他已经中了几箭,够受罪的了。”
众狱卒好说歹说,好容易劝离牢头,其余人也走了个干净,不敢动韩一一根寒毛,生怕他伤势雪上加霜,有个叁长两短,上头问罪究责。
韩一孤零零倒在沾濡呕吐物、乱草狼藉的地上,全身剧痛,神智迷茫。他一线神思游离,思及父母生前不只布施粥药,也悄悄资助寺庙救济穷苦,行善不欲人知,避免风头太盛,引起朝廷猜忌收买人心。
韩一问过父母,既然担心招惹后患,为何坚持行善。
“我们有余力,能帮人就帮。”大阿父可汗道:“花无百日红,人无千日好,将心比心,将来格尔斡家子孙落难了,阿父也盼望有人像如今咱们待旁人一般,拉他们一把。”
图光引用新学的话说道:“会的,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。”
大阿父摸摸图光的头,“其实好人未必有好报,但是阿父相信,秉持善念,流转世间,终有回应。”
韩一躺在冰冷的地上昏昏思忖:大阿父,济济儿恩将仇报,牢头因恩成仇……
之后,那牢头日日来找韩一麻烦。其他人唯恐韩一折在牢里,连累自己吃挂落,避他而远之自不必提,见牢头进他牢房打得稍久些,还要赶来拉开调解。
韩一从小受父母悉心栽培,由待人接物,到四海行商,教晓诸般道理,并不纵容娇惯。然而他到底生在大富之家,家里家外教人当成凤凰一般看觑,尽管晓得人心叵测,见闻经历绝大多趋于光明。
在牢里,他实地见识人性险恶。
狱卒在牢里为所欲为,稍不顺心,便捶打犯人,折磨凌辱似家常便饭,狱里时不时响起哀嚎。
某日,韩一挨完牢头胖揍,两个狱卒过来放饭,他听到牢头不以为然道:“孔其泰、安恪,你们刚刚去过女牢?”
孔其泰笑道:“头儿火眼金睛,暪不过您。”
牢头冷哼:“少拍马屁,你们欺负女流,算什么好汉?”
安恪嘻皮笑脸,道:“我们从不指望当好汉,可也不做王八蛋。俗话说的好:‘有便宜不占,准是王八蛋’,女牢一干女娘既交到我们手里管束,我们还客气什么?”
“是啊,她们迟早充作官奴官妓,供人玩弄,多经我们这一手不多,少经我们这一手不少。”
牢头还是骂,安恪笑道:“头儿,乌赖、莫格、额勒也有分,您别净挑我们两人毛病。”
过数日,桑金太子登基,济济儿进牢里看视韩一。
他僧袍光鲜,在侍从摆好的黄梨木圆背镂雕交椅坐下,手持念珠,笑容慈和。
他说:“大公子脸上开了果子铺,青一块紫一块。”
韩一满心疑惑,好容易得见济济儿,开口便问:“我父母弟弟的尸首怎么了?”他进宫行刺,身分败露,最担心连累家人遗骸。
“新皇大赦天下,你家人给拖去乱葬岗扔了。”
韩一半信半疑,济济儿笑道:“我不信阴司鬼神之说,犯不着同他们皮囊过不去。”
“那我师傅呢?”
“等找到韩东篱,便送他和你师徒团聚。”
韩一心头一轻,庆幸师傅尚未被擒。
济济儿柔声道:“大公子,贫僧今日来和大公子诀别。你刺杀先皇,按律凌迟处死,后日行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