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终于说了今夜对她说的第一句话:“别叫我‘阿鹭’。”
姜循凝望着他。
她避过这个矛盾,轻声:“我帮你上药。”
江鹭:“不必。”
姜循见他随意在闺房外间的一张小榻上坐下,坐姿紧绷端正,目不斜视,压根不朝里间看一眼。他闭上目,似乎打算这么坐下去,稍微恢复些体力就离开。
姜循听到闭眼的小世子轻声:“你不必管我,天亮前我会离去。算我欠你一次。”
姜循幽声:“那可不行。你是男我为女,你我同处一室,我怕你见我貌美,欲行不轨,我却反抗不了。”
江鹭一滞。
他闭着的睫毛轻轻颤抖,薄薄眼皮下眼珠微动。
他似想说什么,但他知道她的恶劣,不想与她饶舌,便当做没听到,继续闭目养神。
姜循站在原处看他,微微蹙起了眉。
这可不行。
她带他回来,是要施恩于他,可不是为了和他撇清界限的。
曾经是她不想与他有所关联,如今,她偏偏要和小世子藕断丝连。
姜循思索片刻,进了内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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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鹭虽闭着目,却耳听八方。
他并不想听,但若自行封闭五感,只怕敌人到了府邸外,他也发现不了。犹豫之下,他只能听着内舍传来的窸窣衣料摩擦——
他绷着下巴。
乌黑凌乱的发丝遮掩下,耳际却一点点泛红。
倏地,江鹭听到那小娘子的脚步声离开内舍,朝外间走来。他心跳变快,重新僵住身体严阵以待,打定主意,不管她做什么,他都不予理会。
姜循捧着药箱从内间走出。
短短两息功夫,她已经换了一身轻软单薄的纱裙,拿着纱布与药膏出来了。
她站到榻前,低头端详他片刻。
他不理会,她自行上榻,跪坐于他身畔。
闭眼的小世子呼吸声丝毫不乱,甚至打起了小呼噜,好像要她相信他已经睡熟一样。
姜循莞尔。
她觉得他实在好玩……比东京乱七八糟的所有事、所有人,都好玩啊。
姜循盯着江鹭被血染黑的劲衣,盯着他额上的冷汗。俊美的小世子被伤成这样,她当日骗他时也没有伤他皮相……她心中涌起一些恼意,无缘无故。
她将灯台放于一旁,在榻上跪着俯下身。她一点点弯腰,观察他的神色。她贴着他耳,一缕发丝撩到他脸畔。
姜循轻声:“阿鹭,我帮你上药,脱衣吧。”
小世子当然不理会她,靠坐在榻角,垂着脸盘腿而坐,呼噜声都不停。
姜循敬佩他的耐性——美人当怀,他也不要。
但她同样不缺耐性。
姜循俯眼看他:“你怕什么,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身体。”
烛火晃在屏风上,江鹭刻意的小呼噜声停了。
在她的戏谑目光下,脸色苍白、耳际滚烫的江鹭,面无表情地睁开了眼。
江鹭:“你说什么。”
他声音清凉微厉,像是冰河下的暗流,隐有威胁:“再说一遍。”
夜火映屏,圆屏如月,屏上梅枝斜。
一张坐榻上,一跪一坐,姜循与江鹭对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