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方才青崖来找你,让你若是醒了,过去找他。”
崔恒坐在床上里,静默着听着这话,他突然有些抗拒,不想走出这方床帐。
洛婉清见他不应,疑惑道:“崔恒?”
“嗯。”
崔恒听着她的声音,终于应声。
他缓了缓,将那些留恋摒除,这才带上面具,从床帐中走出来,笑道:“知道了,我这就过去。”
说着他便穿上外套,一面穿一面玩笑道:“多谢司使今日借床,”说着,他走到洛婉清身侧,看向她桌面上一叠文书,上下一扫,暗示道,“不知今日可有什么能帮到司使的?”
洛婉清闻言倒也没有委婉,直接将一叠折子推过来,干脆出声:“这是御史台之前参我的文书,要我写回函,我笔杆子功夫不好,你帮我骂了吧?”
崔恒闻言接过折子,掂了掂,有些感慨道:“若早知睡一觉要写这么多折子,我便不敢睡了。”
“那再加一个药包。”
洛婉清将一个药包拍到折子上,平和道:“若是还睡不好,我再给你调调方子。”
听到这话,崔恒轻声一笑,只道:“不用调了,昨夜我不是头疼。”
洛婉清担心抬头:“怎么了?”
崔恒只瞧着她笑,却没说话。
洛婉清后知后觉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,一瞬有些不知所措。
崔恒见她反应过来,笑出声来,便揽了折子和药包,笑着走了出去。
在她这儿睡过一次,崔恒便似乎是睡上瘾来,隔日又来。每日午时来她这里休息一个时辰,等青崖来抓,他才不情不愿离开。
她倒也无所谓,随他过来。
等了些时日,她身体好些,得空便会跟着白离学些杀人伪装的技巧。
白离是顶尖的细作,也是顶尖的刺客,如今虽然身体不好,但经验十足,洛婉清与她对战,尤其是近战,几乎每次都能被她掐住脖子。
白离体力不好,每日累了,洛婉清便陪她坐坐,听她说些谢恒过去的事情。
或许是因为她是看着谢恒长大的长辈,不知道为什么,就特别喜欢同她说谢恒。
“公子的父母是青梅竹马,他阿娘是崔氏的长女,他爹是谢氏的嫡长子,说是世家联姻,但他们却是少有的恩爱,生了公子一人之后,谢大人便不愿夫人再冒险,只留了公子一个孩子。”
白离说起以前的谢恒,面上就带了笑:“他从出生起,就是东都璀璨明珠,年少又喜欢凑热闹,流觞曲水,清谈盛会,从来少不了公子,每一年上巳节,公子出行,那都是瓜果盈车,好不热闹。”
听着白离的话,洛婉清有些想象不出来,只笑:“公子还有这个时候?”
“有啊。”白离笑起来,眼里满是回忆,“而且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不动声色的,其实脾气坏得很。他从小就吃独食,护短,他五岁那年,带着他的猫进了宫,回头看见大皇子在扔他的猫,公子过去把猫要回来抱在怀里,转头就直接把人踹进了湖里,抱着猫就走了。当时闹得啊……”
白离说着,摇头叹了口气:“后来道宗来说公子天赋极好,要接他上山,他大半时间待在山上。本来大家还想,去道宗这种地方,当磨一磨性子了吧?结果没想到,回来之后,看上去脾气是好得多了,谁见了都要说一句世家风流的公子,就清谈会上,一句话不对,又二皇子踹湖里去了。陛下问他,上山学了什么规矩,他说,他所学,上善若水,心无方圆,随心所欲,当归本真。兴之所至,故而踹之。要不是公子当了司主,后来三殿下又失踪了,”白离心有余悸感慨,“三殿下怕也得进湖里。”
这话出来,洛婉清倒有些遗憾了。
她突然很想看看谢恒把李归玉踹湖里的样子。
但只是一想,她便又想起张纯子说的话。
“断其筋脉、摧其根骨、毁其意志、灭其精魄。”
经历了这些,塑骨重生的谢恒,永远不可能是过去的谢恒。
洛婉清嘲弄一笑,听见身后被青崖抓走的崔恒叹息哀求:“惜娘,你把青崖暗杀了吧,我不想走。”
她和白离一起回头,看着面色不善的崔恒,和笑意盈盈的青崖,忍不住扬起笑容,催促道:“走吧,你还得为公子卖命。”
崔恒深深叹了口气,认命跟着青崖离开。
洛婉清回眸看向远山。
她想,谢恒永远不会回到少年。
就像柳惜娘,永远不可能再是洛婉清。
第三卷 悟平生
◎入江南◎